thesleepwalker

【刘子光×时樾/ABO】光合作用(5)

5.

 

洋酒后劲大,时樾这一晚上都没个安生,坐在床头眯一会儿就要爬起来吐。好在他虽然酒量平平,酒品到底不错,既不疯也不闹,吐完了就恹恹地坐回去歪着脑袋接着睡。刘子光心甘情愿地承担起看护工作,这酒精上了头,躺着晕坐着累,他怕对方早上起来再落了枕,便贡献出来自己一边肩膀让他靠着。天快亮的时候,时樾大概是被自个儿的生物钟闹醒了,在他怀里哼唧着要坐起来找水喝。刘子光揉着眼起身去给他倒水,后者咕咚咕咚喝了两大杯,抓着他袖子开始耍赖:“刘子光,你亲我一下呗。”

 

被点名的男人也正犯困,大手一挥把他的脑袋往怀里按,嘴里咕哝道:“别闹,快睡觉。”

 

时樾也没再坚持,沉甸甸的眼皮眨了眨,不知道是醉是醒地嘀咕:“你从来都不主动亲我……”

 

 

两个人抱着睡到日上三竿,才各自慢腾腾地爬起来洗漱。时樾当然对喝醉之后的事一无所知,刘子光也没打算告诉他自己正憋着一肚子火,等着要把那位香港来的陈总卸一条胳膊。哪知道半下午的时候来消息,对方似乎有什么急事,生意才谈了一半还没个下文,就赶早班机回香港去了。刘子光听了心想,倒是个鼻子尖的,闻到味儿跑得比兔子还快。但这不代表这事就这么算了,虽然在兄弟们看来光哥人爽快又大方,但作为一个Alpha,在关于自己的Omega的一切问题上,斤斤计较就是本能,没什么说的。

 

时樾倒是对此无知无觉,大醉了这么一场后养生几天,又生龙活虎地周旋在饭局酒桌里头,刘子光再接到他的电话,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

 

过年对于他来说没什么特别的,至多关店歇两天,吃顿火锅看场春晚罢了。今年他想着时樾多半又要来蹭吃蹭喝,便提前去超市备了点年货,还没来得及结账,就听他在电话里说:“这几天喝猛了,想给自己放个假。”

 

刘子光边挑着蘸料边答:“就你这个喝法,酒量没练出来,酒精中毒先练出来了。哎,你还吃点什么?我这会在超市,顺手买了。”

 

时樾说:“别买了,都放假了,还在北京城里待着算怎么回事儿,出去遛遛。”

 

刘子光把蘸料放回架子上,搞不清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去哪儿啊?”

 

时樾在电话那头神神秘秘地答:“明儿早上七点半南站,你来了我就告诉你。”

 

 

虽然心里嘀咕,但刘子光转天还是准时赴约,也没带什么行李,照旧一件夹克一个背包解决一切问题。出乎他意料的是,时樾倒是暖暖和和地穿了件长过膝盖的黑色羽绒服,拎着只看上去不轻巧的大行李箱,缩手缩脚地在进站口外头吸溜鼻涕。他到的早,天还没大亮,又正赶着腊月二十九,车站外头有不少背着大包拎着小包的旅客,刘子光费了点力气才挤去他身边,趁其不备从后把他抱了个满怀。

 

时樾难得被他吓了一跳,转头看他的时候眼角红红鼻头红红,加上这身衣服,看上去乖兮兮的,活像只兔子。看清楚了来人,他也不说话,把羽绒服的拉链纽扣解开,热乎乎的一团朝他回抱过去,凑着他耳朵说:“我叫你来你就来,这么听话不怕我把你拐卖了。”

 

刘子光把两手搓热了,才探到他腰里搂着,回答:“拐卖我的成本可不小,没准一不小心就把自个儿赔进去了。”

 

时樾听了就笑:“赔就赔,一个换一个,这买卖做得不亏。”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掏了火车票塞给他。刘子光低头瞄了一眼目的地,了然道:“回老家?”

 

时樾挑了挑眉道:“我还是小看光哥的本事了。”他倒也不怎么惊讶,转了转眼睛又问:“那请问一下这位刘子光先生,关于我的事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刘子光笑了笑,不答反问:“怎么,丑媳妇还没见过公婆,倒先急着领我去见岳丈?”

 

时樾往他胸口来了一拳:“谁他妈是丑媳妇,滚蛋。”又冲他挥了挥车票道:“昨儿才通的高铁,看见新闻,就突然想回家一趟。”他理直气壮地说完,又想起什么,放低了声音嘟嘟囔囔地对刘子光说:“是你自己来的,我可没强迫你啊。先说好,我家那地方到了冬天不比北京暖和,你要是不乐意,不去也随便你。”

 

话音还没落,眼前一阵风掠过,刘子光已经拎着他的行李箱风风火火地走在前头,回身冲他吆喝:“傻站着干什么,到点了,快点!”

 

时樾愣了愣,低头笑了。他抬起手,远远地应了一声,小步跑着穿过人群,追上他的脚步。

 

 

两个不差钱的大老板为什么非要在过年前夕人满为患的时候放弃飞机在二等车厢里坐七个小时,刘子光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时樾当然也不会告诉他自己有意选了时间长的火车,正是为了跟他多待会儿,他优哉游哉,反正俩人的座位在车厢头排,空间宽敞足够容纳两双大长腿。上了车,他就盖着羽绒服呼呼大睡,到了饭点迷迷糊糊醒过来,刘子光已经买好了两份盒饭摆在桌板上,正端着刚接了开水的泡面碗回来。时樾看着桌板上堆成山的食物有点好笑,对他说:“我觉得,这肯定是个巧合,你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查到我喜欢吃哪种泡面吧?”

 

刘子光诚实地回答:“是不知道。”然后伸手一指:“所以我每样都买了一盒。”

 

时樾看着窗边角落里摞着的一溜泡面碗差点笑岔了气,捂着肚子在座位上直冒泪花。刘子光风卷残云似的干掉了自己那碗老坛酸菜的,正准备接着跟盒饭奋斗,见他迟迟不动叉子便问:“你不爱吃这个?口味还多着,再煮个喜欢的,别傻笑了。”

 

时樾擦擦眼泪,摇摇头坐直了,把那盒橙颜色的香辣牛肉面盖子打开,里头泡着一颗卤蛋一根火腿肠,让他忽然有点感慨。他也呼噜呼噜一口气干掉了半盒子,辣得额头冒汗嘴唇红红地对刘子光说:“我还记得刚到北京的时候,我爸欠了赌债,我没钱还,每天就是这么一碗面,赶上周末最多加一颗卤蛋或者一根火腿肠,就这么吃了个把月,你能想么。”

 

刘子光放下筷子扭头看着他,作出认真听讲的模样。

 

时樾把嘴里最后那半口泡面咽了,看着他笑了笑,又挠了挠头,把身子朝他那一侧歪过去。刘子光自觉地伸胳膊搂住他,看他像是纠结了会儿,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唉,不过就是掀了自己老底儿,我那些事,想想也没什么非要瞒你的。你不嫌的话,就当个故事听听吧。”

 

 

有些事他确实藏得太久了,久到再想起时俊青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脑子总要先打个磕巴,才能确定这个名字也是自己;有些事也确实离他太远了,比如蓝天利剑这四个字,跟现如今的清醒梦境,怎么也不可能重叠到一起。故事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等他讲到为了还父亲的赌债阴差阳错认识安宁的时候,外头已经远远看得见起伏的梯田,火车已经开进江西了。

 

泡面已经凉了,刘子光添了热水回来,认真地听他给故事收尾。时樾出乎寻常的平静,讲起这些被陷害被开除、又吃苦又遭罪的经历,也早没了年轻时候的不甘,好像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末了他顿了顿,总结陈词似的说道:“所以,你说是不是老天爷他不公平,明明时俊青是个好人,偏让时樾当个混蛋。”

 

刘子光听到此处,眉头一皱,忽然伸出一只大手,热乎乎地覆在他手背上。时樾微微一怔,听见他说:“时俊青我不认识,但我至少能确定时樾不是个混蛋。”

 

时樾闻言笑了,他转头望着窗外,高低错落的丘陵和梯田在视线中蒙上水气,慢慢模糊下去。

 

 

在婺源下车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村子离县城还有几十里地,要换乘小巴通行。路上时樾千叮咛万嘱咐,要他记住别喊错了名字,可刘子光下了车一眼瞧不见他,还是下意识地喊了声时樾,尾音刚落腰眼子里就挨了一胳膊肘,疼得他嘶嘶抽气。这时候天已经全黑,刘子光也看不大清楚他从小长大的地方究竟是怎么一番模样,只隐约听得见水声潺潺,水口边上的大樟树叶子沙沙地响,行李箱轮子从青石板上经过的响动偶尔引来一些关注,认出他的村民用家乡话打着招呼,他也一一用家乡话回应。刘子光从前做生意,也和一些江西来的朋友打过交道,可这时候听着婺源话,也只听得懂两三成,便一声不吭,拖着行李箱跟在他后头。时樾也敏感,过了会儿察觉到不对,便有意放慢脚步跟他并肩,小声说道:“哎,我教你几句婺源话,等会你见了我妈,就这么跟她打招呼,她保准开心。”

 

刘子光“嗯”一声:“你说。”

 

时樾眼睛骨碌碌直转,说:“婺源话管阿姨叫‘姨娅’,你就喊我妈姨娅就行。”

 

孰料刘子光听了,呵呵一笑,很不留情面地戳破了他:“都到了家门口,咱们还是都实在点。‘姨娅’是阿姨还是妈,你真当我不知道吗?嗯?青青?”

 

时樾没想到小小伎俩这么快就被他识破,又被这一声“青青”喊得脸上发烫,只好尴尬地咳了一声,从他手里把行李箱抢了回去。

 

其实他老早就在县里给母亲买了两套房子,但人岁数大了,总是恋旧得多些,又住惯了老房和旧院子,搬去新家反而处处不自在。因此母亲后来仍在村里长住,县里头那两套房子就改作了客栈,雇了人专门打理着。之前举凡有空,他都会尽量抽时间回家陪陪母亲,只是最近这两年生意上的事情太多,他又有些自己的打算,去年就没来得及在年三十赶回来。虽然县里客栈的收入和他每月往家的汇款足够平日宽裕的生活,但他心里明白,再多的钱也比不上自己多抽一天时间陪在母亲身边。

 

过了一条小河一座石桥,再穿过一道鸡巷,就是时家的小院。大约是有些近乡情怯,时樾站在院门前,看着屋里头的灯光,略顿了顿,才喊了声“妈”,推门进去。

 

屋里的母亲越秀英显然也没有休息,两人在院里只听见一阵器物翻倒的响动,而后屋门打开,她穿着朴实又整洁的蓝色衣服,裹着当地常见的头巾,急匆匆从屋内出来,一见来人,便喜得连声道:“青儿回来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话间,又拉着时樾上下打量,边抹着泪花边道:“怎么又瘦了,每年回来都是这个样子,在外面有没有好好吃饭呀……”

 

时樾搂了搂她的肩道:“妈,这大过年的,哪有见到儿子先哭开了的。再说我这不都回来了,吃上半个月你的手艺,腰肯定能粗三圈。”

 

越秀英听了,破涕为笑道:“你这孩子,三十岁的人了,还这样没个正经。”这时她才看到站在一旁的刘子光,便问道:“这位是……”

 

时樾连忙介绍:“这是……子光,我朋友。”他头一回这么称呼刘子光,除了别扭以外,居然还有点莫名的脸热,眼睛只敢在他脸上停了一瞬,就急急忙忙移开了。刘子光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不由暗笑,面上却很客气地打招呼:“阿姨好,我不请自来,打扰了。”

 

越秀英到底是过来人,俩人一个眼神交流她就看出了不寻常,立马笑容满面地拉了刘子光的手道:“不打扰不打扰,青儿平时忙,头一回带朋友回家,难得热闹,热闹好!外头冷,你们两个快进屋,青儿你自己拿箱子,这么大的人了不要总是麻烦人家小光……”

 

时樾没料到自己好容易回趟家,却被刘子光抢去了风头,一时间几乎瞠目,心想到底谁才是亲儿子?他有些无奈,但看母亲拉着刘子光亲热地话家常,刘子光一脸不习惯的表情僵硬作答的情景,又觉得十分好笑,几乎忍俊不禁。他提着箱子进了屋,先及时地解救刘子光于水火之中,用塞满大半个箱子的衣服鞋子首饰特产转移了母亲的注意力,又说天晚了先休息,明天早起再一块儿帮着收拾家里,越秀英这才收了话头答应了。

 

时家老房是典型的徽派建筑,窗户呈漏斗形,外头窄窄一条缝,里头透得进光透不进风,左右三间卧房一间厨房,布置得方正敞亮。只是这三间卧房里头,除了越秀英和时樾自己的房间,长年空着的那一间是故去的祖父母住的,平时家里没有客人,现下赶在年关,顾不上收拾也怕犯了忌讳。越秀英显得很不好意思,说眼下也来不及去县里买折叠床,这大年二十九的晚上,只好委屈刘子光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暂时跟时樾挤一挤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俩人还真巴不得挤一张床,反正从头一回一起睡觉开始,他俩就是这么在小床上挤着睡过来的,之后刘子光家虽然换了一米五的大床,可俩人办完事还是习惯挨在一块睡觉,实际占用面积只有床宽的一半儿。时樾先打发母亲去休息,自己从柜子里翻了新的床单被罩出来换,忙到一半发现刘子光不但不来帮手,还盯着墙看得专注,便没好气地道:“看什么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刘子光背对着他回答:“看你呢。”

 

时樾心想,你还有这样的本事,是眼睛会折射还是眼珠子长在了后脑勺上?他气哼哼地撂下被罩走上前去,看见墙上的东西,又停下了脚步。

 

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从小到大的照片都贴满了半面墙,而刘子光正驻足凝视的那一张,恰巧是他刚入伍时候的,穿着蓝色的空军常服,带着大檐帽,眉梢眼角还都是时俊青的模样。他很久没有看到过这张照片了,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它寄回了家,但他必须承认,图像比单纯的回忆更能引发他的触动,他一路上讲述时故作的平静和淡然,也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天衣无缝。

 

“没什么好看的。”他低低地咕哝了句,又回身去套被子。

 

刘子光听见了,转头唤了他一声:“青青。”

 

时樾猛地撂下被套:“除了当着我妈的面,别叫我青青,你就当时俊青死了。”

 

背后传来一声叹息,而后有脚步声向他走近,刘子光伸臂从后抱住了他。

 

时樾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刘子光见状,又把胳膊收紧了点,两颗心脏隔着皮肤紧紧挨着,砰砰砰地狂跳。

 

“小樾,”他换了个称呼,语气竟然略微有些犹豫,不复平时的利落果决。时樾等着他的下文,但默然半晌后,他却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低声道:“……没什么。别想了,早点睡。”

 

他说完这话,就把手松开了。时樾本想去握他的手,见状只好又握成拳,慢慢地垂下来。

 

“嗯。”

 

他短促地应了一声,连自己都听不出自己是什么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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